必要的張力‧必要的港台

　　香港電台已經成立了七十年，它日夜陪伴著我們，對很多市民來說更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份。正因為港台運作良好，提供的節目有水準，大家不自覺地以「慣常」之心視之，反而未必會仔細地想想港台的職能與貢獻。

　　假設港台不再存在，香港的傳媒生態又會如何？可以想見，電台及電視節目的種類將會減少，節目的商業味道更濃，受眾損失了另類節目的選擇。在輿論方面，也將少了一把監察政府和反映民意的聲音。

　　經過七十年的發展，港台自有其成功之道。有別於其他政府部門，港台的領導層相對穩定，又能吸引優秀的年青人加盟，歷史上起步較早，佔據了重要的市場空間，又廣為市民接受認同。除此以外，我認為港台的成功，還有賴「必要的張力」發揮了作用。

何謂「必要的張力」？

　　甚麼是「必要的張力」(Essential Tension)？科學哲學大師庫恩 (Thomas Kuhn) 在論及科學的發展時，表示一定要有發散性及聚合性兩種思維方式的同時存在，兩者互相衝擊及交流而產生一定的張力，方能令科學向前發展。科學社群要保持這種張力，令常規科學與革命科學互相催化，實屬必要。

　　在談到大眾傳媒時，當然我不是具體引用庫恩所言的發散性和聚合性思維作討論，而是比喻式的借助他的「張力」概念，強調兩種對立力量或目標的爭持與並存。事實上，大眾傳媒一向扮演兩個不同甚至衝突的角色：一方面它是一盤生意，旨在取悅受眾及廣告商以謀利；另方面它是社會公器，受到專業操守及準則的限制，甚至要作市民的喉舌及社會的良心。兩種角色之間，存在一定的張力。

　　在香港，一般商營傳媒以市場為重，社會公器角色較次。而港台剛好相反，它的社會公器角色佔主導地位，市場考慮只是從屬地位。不過，港台也並非不考慮收聽率和收視率，光看三台聯合公佈的電台收聽率之爭，可見港台也很重視聽眾人數。港台在節目上要與商營傳媒競爭，令它要兼顧和平衡兩種角色，是它要面對的主要張力。

　　具體而言，港台還要照顧兩方面的張力，其一是大眾興趣和小眾口味的比例。以電台為例，究竟多人收聽的一及二台和「另類」的三至七台，在資源上應如何分配？怎樣才可以達到「素質」、「數量」及「種類」的均衡？

　　另一方面的張力，是源於港台電視部面對「節目供應者」與「頻道供應者」的困擾。港台因沒有自設的電視頻道，只可把節目放在兩個商營電視台中播映，而在節目時間安排及收視方面的爭議可以想見。此安排雖或有衝突，但也有其好處，這種張力似乎頗有建設性。

張力有正負之分

　　如果將庫恩的概念加以引申，張力可分為必要和非必要兩種；前者是正面的張力，後者卻是負面的張力。

　　正面（也是必要）的張力，是指港台與商營傳媒之間的競爭和互補。商業媒介主力在提供娛樂節目，針對大眾市場口味；港台則以資訊節目為主，面向廣大受眾也服務小眾興趣。港台電視部更與商營電視台「共棲」，其節目「寄居」於後者的頻道，這種安排的效果不錯，起碼得到各方的認受。

　　港台在體制結構上的張力，令它在市場上佔有獨特的定位。根據筆者的調查（刊《傳媒透視》九八年四月），在受眾取向方面，港台明顯較其他電子傳媒為高（但不至於太精英化），而在政治立場上，港台也來得較「親港」。可以說，港台的市場定位是與眾不同的，能給予受眾不同的選擇。形成這種後果，似乎「必要的張力」起了一定的作用。

　　負面的張力，是指港台的身份不清，它既是政府的一個部門，但卻同時擁有編輯及製作自主權，不須成為政府的傳聲筒。本來大家可以容忍這種曖眛的身份，在長時間內都相安無事，但不時有人質疑港台這種混亂角色，意欲把它變成政府的喉舌。如果港台真的成為「特區人民電台」，它的獨立性與公信力將大減，其存在價值也成疑。

　　港台這種「官」、「公」不分的張力，不單是負面而且不必要。看來政府應再考慮港台今後的定位，重提以前的「公司化」建議，把港台從政府架構中分開，讓它變成真正的公營機構，更好地服務市民。

港台反映香港特色

　　香港電台是歷史的產物，以前殖民地香港事事以英國為依據，政府電台也用 BBC作模式，引入香港後自然要因應本土政經情況而加以調整，逐漸形成現今港台的結構和運作方式。香港與英國的文化條件不同，不可能全盤照搬 BBC 經驗。和美國的公營電台及電視台相比，香港電台似乎更有活力。與加拿大的 CBC 比較，港台的規模較小但更有效率。這樣的比較不一定恰當和公平，但我們可見港台充滿矛盾張力也充滿活力。就像香港本身也是個矛盾混合體，港台可說是香港的縮影。

作為公營廣播機構，港台的市場定位與眾不同，能給予受眾不同的選擇。

　　展望未來，港台首先要恰當地維持「必要的張力」，處理好與商營電子傳媒之間的競爭互補關係，同時兼顧其公營角色與市場需求。其次，港台似乎要努力消減負面的張力，向政府爭取獨立公營機構身份。第三，因應現時一日千里的新傳播科技發展，在面向媒體整合匯流 (Media Convergence) 的大趨勢時，能夠繼續成為時代的先行者，打破載體和時空的限制，更好地服務香港及海外的華人社群，充分發揮公營傳媒的優勢，為華語廣播界樹立楷模。

　　香港電台在過去及現在均是香港傳媒的重要一員，相信它在將來也繼續扮演顯著角色。香港經歷了頗為平穩的過渡，大家均關心究竟「一國兩制」及「港人治港」能否兌現，港台的定位與表現可以是其中一把量度標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