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介‧舊媒介‧新舊人類

2000-03-15

  幾十年後,如果未來的人,要回顧公元二千年最初的這幾個月,他們會認為此時此刻,究竟是一個新舊時代的分水嶺,還只是一個新舊時代來臨前的黑暗呢?還只是一堆二十一世紀遺留下的泡沫?

  沒有另一個傳媒時代,像當下的時刻,更叫人既迷惘又興奮。甫踏入今年,新世代的來臨以超乎我們想像的高速步伐,向充滿各種各樣的可能性的未來,橫衝直撞過去,但同樣在專業道德淪喪的趨勢,我們又看見新聞業踉踉蹌蹌的朝新世紀拐去。

新舊媒體範式轉移

  由舊媒體(Old Media)過渡往新媒體(New Media),不只是叫傳統報刊或電子傳媒,在主要業務之外,多堆出一種附屬於原來業務的網上服務,而是一次內容複雜、範圍遼闊的範式轉移(Paradigm Shift)。

  豈止傳播媒介如此,現在,差不多所有稍有進取心的企業,都朝向類似或模擬新媒介為中心的電子商貿活動,而市場中最熱鬧部份,不在傳統傳媒或它的網上版,而在於由非傳統傳媒過檔來的新加入者。其中從財雄勢大的地產企業,挾巨資過來的新勢力。

  這陣子的傳媒事件簿,被以下的事件擠滿,讓我們看到,世界怎樣由舊媒體的範式Paradigm),轉移到新媒體的範式之中,這次轉移,不僅是技術與內容的轉移,更是世界觀、生活方式與大眾文化的轉變。

由舊經濟蛻變出來

  與李澤楷所經營的盈動集團有關的報道,佔據了香港與周邊地區傳媒新聞的九成空間。一年前,香港的投資者與部份傳媒,仍把香港政府所構思的數碼港,理解為地產項目,但一年後,在香港島西南端,原定撥給盈動集團發展數碼港的一幅地皮,仍長著青草,像給人遺忘了一般。但盈動在一年內,完成了一連串驚世駭俗的收購行動,除了收網站外,李澤楷還策動了蛇吞象式的收購活動——收購香港電訊,使本來虛擬無體的盈動,一下子變得非常實在。

  我們無法知道一年前李澤楷已經清楚部署好他的新媒體事業計劃,如果他的確早有一套大計,又準確預測一年來各種有關新媒體的技術發展,那麼我們不得不相信他已不僅是超人之子,而真的是上帝之父。

  嚴格來說,盈動出售的只是品牌與投資概念,它本身並沒有具體參與網絡科技的發展。以業務論業務,盈動不能算是一家傳媒機構。它跟與華納公司合併的美國在線(AmericanOn-line)不同,盈動只是投資公司,沒有「落手落腳」參與經營新媒介,它所聘用的核心管理層中,亦沒有來自傳媒的資深傳媒人,但它卻涉足給傳媒業帶來翻天覆地轉變的商業活動。

金融市場財技活動

  被香港小市民稱為「李嘉誠.com」的Tom.com的招股上市,引發了一次自一九九七年樓市由盛轉衰以來的,最混亂的投資熱潮。經過仔細計算過的求過於供與事前造勢,「Tom.com事件」令我們看到,新媒體不再只是一次單純的媒介事件,網絡熱,跟當年的地產熱一樣,一方面雖然它由資深傳媒人張承襄主理,但它像產品銷售活動,多過發展傳媒服務。儘管樓花銷售,亦無實體可言,但今天網絡服務,更加虛無飄渺,連時間差,也無法準確計算,投資的對象,純然是玩品牌效應。另一方面,它是金融市場的財技活動。

  Tom.com只是這類活動的先行者而已,三月中,新鴻基集團的Sunevision招股。同期,還有多個新網站推出,包括幾個由舊媒體營的資訊性網站,但就算有舊媒的內容支援,俱無法造出Tom.com的盛況,說明了有些科技股,在只追尋短炒效益的投資市場,某種Magic Kiss,才是「汲水」的秘技。

  小市民為蠅頭小利,而狼狽奔忙,亦與睇好新傳媒發展無關,何謂新媒介與舊媒介的分別,對旺角阿金毛強或黃大仙陳師奶,毫無意義,他們只認同李嘉誠的商業成功經驗,能令他們在富豪宴會桌旁,可找到一些能令他們驚喜的碎屑。因此Tom.com,不能當是一宗傳媒事件,它只不過是一次投資市場的汲水計劃。

舊媒介的道德淪亡

  本地四個新聞工作者團體聯合制訂新聞工作專業守則,內容除了一貫要求新聞工作者必須公平準確等之外,較值得一提的是四會希望游說各傳媒機構老闆,把有關守則寫入僱傭合約之中,但這一點難度極高。

  主流大眾化報刊中,最暢銷的三張,除了不屬於四會的會員外,也連參加統一認可的銷量調查,也不肯參加,更遑論會接受四會建議,把專業守則納入企業人事管理機制,讓孫悟空的緊箍咒,套到自己的頭上。

  老鼠開大會得出結論,最好的防貓方法,是在貓頸上掛上銅鈴,便可知到大的行蹤,但實際的問題是:誰去完成這不大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邊廂,有人認為四會此舉慢了半拍,幾經辛苦找到共識的專業守則,只能算是舊媒介的自我完善--某個程度上,只能算是個別熱心傳媒人的良好意願。

  那邊廂,廉政公署繼續拉人,有記者涉嫌賄賂警務人員,購買情報,又有賽馬版編輯涉嫌收利益(但與新聞工作無關),香港新聞工作者跟被訪者、新聞來源與大眾的關係,仍然緊張。

  它們對從新媒介的普及,所湧現的新問題,諸如抄襲與侵犯版權、廣告與內容重疊、各種未被規範,也難以規範的商業主導問題、傳統新聞機構的分工(如獨立的編輯室)不再適用等,全都超越傳統傳媒人的想像範圍,有些在媒介已失陷的範圍,如侵犯個人隱私、新聞娛樂與瑣碎化等問題,在網絡中,更加嚴重,就算在媒介業比諸香港先進的美國,對有關問題亦束手無策,究竟該通過立法,還是傳媒自我制約,仍莫衷一是,更遑論素來一盆散沙、各懷鬼胎與專業水平低落的香港傳媒。

網上傳媒遊戲規則

  香港的網上新聞,除了SCMP.com外,普遍專業水平不高,不是只是傳統媒體的附庸,了無個性,便是東抄西襲、編排混亂,再不然便是內容單薄,編寫水平低下,此為本地新媒介的三宗罪,就算SCMP.com亦因搜尋舊報紙需要付費,對讀者亦不完全友善不過這牽涉了新媒介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免費還是收費?由於大部份在網上發展的新媒介,都是免費的,它們「出售」的究竟是什麼?以什麼來獲得利潤,便是最「有趣」的問題,更驅使它們要拓展投資市場上的相應部份,跟舊媒介的運作大異其趣,也令它們不願意以舊媒介的道德,來自我規範。

  由於大部份在網上發展的新媒介,都是免費的,它們「出售」的究竟是什麼?以什麼來獲得利潤,便是最「有趣」的問題,更驅使它們要拓展投資市場上的相應部份,跟舊媒介的運作大異其趣,也令它們不願意以舊媒介的道德,來自我規範。

  網上傳媒的遊戲規則,例如它正奉行一種奇異的「免費又非不收費」(Free and not free),網絡資訊基本上是免費的,訂閱以及像報攤式零售,在網上都行不通。網絡雖不收取讀者分文,但讀者在享受無限上網的樂趣之餘,卻要盡一項義務,就是同時要接收大量、直接式間接的網上廣告與商業信息。目前,網上商業與非商業資訊如何協調與互相平衡,仍是新生話題,剛開始引起人們的注意。香港傳媒要追上有關新媒介的新規範,似乎還得花一點氣力與時間。

  舊媒介受經濟規模與成本結構所限,例如傳統報紙超過一半的成半,用於發行與行政等事務上,成本的上漲與廣告收益的下降,迫使報紙調高價錢以作抵銷,但加價則會趕客,把游離的讀者趕去選擇更廉價與優質的其他媒介,這顯然是一場硬仗。舊媒介無視專業操守,做事不擇手段,其根源除了是主事人的取向問題外,其實是與生存壓力有關的經濟問題。

網上新聞競爭的激烈程度,比諸傳統媒介,有更趨激烈的傾向。但怎樣才算優質的網上新聞傳媒呢?其實未有定論,作為一盤新生意,經營者仍在摸索之中,由於他們必須在免費資訊以外找尋可能,但仍渺茫的新收入來源,使不少由傳統媒介轉型過渡往的新媒介的經營者,在很短時間之內,未有足夠準備之下,便涉足新聞以外的其他業務,不少都顯得手忙腳亂。

新媒體新人類

  傳統新聞道德操守,主要針對記者與編輯,或新聞機構的主管,大多時都屬一種集體概念與信念。但打從互聯網的崛興,整個傳媒業的行業結構都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許多網上新聞資訊,都不是由傳統定義的記者或編輯所完成,而是由沒有受過嚴格新聞工作訓練的人員負責。

  更重要的是因網絡而衍生的新媒介是一個沒有長工觀念的行業,許多網絡人員的工作方式,像個藝術家或廣告設計師,多過像記者編輯,他們對受僱的企業沒有忠誠,不講求道德操守,也不尊重上司或老闆;他們是僱傭兵,是賣藝者,純講實用主義與具體收益,不想被管,也不想管人。大抵,在科技急速轉變的當今世界,亦若非如此,否則,無在不是更新便是淘汰的新媒介世界中生存。

  當舊媒介世界中,傳統媒介之間仍為誹謗言論,而要對簿公堂——報紙控告電台與三位前節目主持人因phone-in聽眾言論誹謗,結果商台被判需對言論負責。

  但這些舊媒介世界中的噩夢,不大困擾新媒體的新人類。誹謗的問題,雖然也適用於新媒介世界中,但暫時未有本地網站因涉嫌誹謗而入罪,原因並非網絡工作者謹言慎行,而是網絡傳播的特色——一旦發現有或內容有誹謗成份時,隨時可以即刻把內容修改,毀屍滅跡,或以多重版本,不繼更新內容,使讀者不易判斷哪一個才是最終定案版本。這跟傳統報紙白紙黑字,與電子傳媒節目有板有眼,節目一旦出街,便無修改不同。新媒體這種特色,加上跨境傳播與連繫的方式,也使控告與援引法律上,雖不至完全無王管,但它們有許多可以規避法律的彈性,有時亦叫人有老鼠拉龜,無從入手之嘆。

  顯而易見,新媒體跟舊媒體是兩個迥異的遊戲,多年之後,或許人們會以如此說話,來形容當下的轉變:這是傳統道德失效的臨界點,但也是一個美麗兼勇敢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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