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媒與愛國——英聯邦廣播協會會議後記

二月份的香江，冬末寒意與初春溫潤相爭之際，冷不防來了個「愛國熱氣漩」。十四日情人節晚上，受機構委派，前赴南太平洋菲濟群島，參加英聯邦廣播協會（Commonwealth Broadcasting Association）會議，以為十多個小時的飛行旅程，會暫時載我越過這「愛國漩渦」。


對國家的承擔

甫抵菲濟，在下榻的酒店有幸認識了一位與會者Sharmini Boyle女士。午飯時，Sharmini向我介紹了她的工作，原來她是斯里蘭卡Young Asia Television的總編輯。Young Asia Television (簡稱ＹＡＴＶ)並非一般電視製作公司，它專門聘請年輕編導和記者到斯里蘭卡各地採訪，議題以社會公義、種族融和、環境保育等為主。除了員工年輕外，ＹＡＴＶ另一採訪特點便是語言，為了讓操不同語言、來自不同種族的被訪者感到安全及受尊重，每次採訪攝製隊中都會包括能操不同語言的工作人員，例如訪問一個泰米爾人，可能要出動三個記者，一個操泰米爾語、一個操僧伽羅語、一個操英語，務求訪問內容能顯現不同族群的觀點，攝製隊本身的組合成份及採訪方法，已是種族融和的體現。

ＹＡＴＶ所做的不僅是傳媒工作，更可說是一個發展項目。Sharmini說ＹＡＴＶ的年輕員工，工作年期較短，通常兩三年便會離開公司另謀發展，這亦正是ＹＡＴＶ能保持「青春常駐」的秘訣。總編輯Sharmini相信，年輕人透過在ＹＡＴＶ工作，不僅獲得電視製作的訓練和經驗，更重要是透過走訪斯里蘭卡各處，更能令他們了解自己國家的種種問題。Sharmini期望這些年青人能帶馧o些識見往其他方面發展，最後能締造更和平的斯里蘭卡。我問Sharmini，那麼ＹＡＴＶ實在是製作公司還是非政府組織，Sharmini說ＹＡＴＶ是製作《Peace Program》的公司。是《和平節目》還是《和平項目》，一語相關。

ＹＡＴＶ的工作獲得國際關注，英聯邦廣播協會亦因此特意邀請Sharmini到來作演講嘉賓。那麼斯里蘭卡政府又如何看他們？Sharmini淡然回應：「我們服務的不是政府，是斯里蘭卡，特別是年輕人，他們才是斯里蘭卡的未來。」政府不是一個國家的未來，年輕人才是！這大抵是一位斯里蘭卡傳媒工作者對「愛國」的演譯。

Sharmini和我沒有刻意談愛國，但她對國家的承擔，在其工作中已充份表現出來。另一場愛國討論卻發生在兩位南非人之間。


愛國情懷的表露

會議第二天，南非廣播公司的代表Dr. Ihron Rensburg談及如何利用電視節目影響及教育年輕人，他特意選播一個受歡迎電視節目的片段，供與會者作示範：劇集開端便見一年輕人在街頭仇殺中慘死！這個血淋淋的片段卻惹來在座一位南非同鄉向Dr. Rensburg質問，大意為：南非的暴力形象已深入民心，閣下何苦在這國際場合再次肯定及加深大家的看法。唉呀！Dr. Rensburg這回可觸怒了這位同鄉的愛國情懷！此時，Dr. Rensburg不徐不疾回應道，製作這些節目的目的是要國內觀眾承認和面對這些問題，這樣大家才能坦白地討論解決的方法。

Dr. Rensburg的同鄉其實亦無需過份緊張，例如我這個席上的外國人，便完全沒有南非被唱衰的感覺。能容納傳媒將社會現實赤裸裸顯現人前，這個國家總不會是個專權社會吧！


政府與廣播機構

傳媒人論「愛國」，最單刀直入者要算英國廣播公司的Barry Langridge。在公營廣播老大哥ＢＢＣ風雨飄搖之際，其亞太區總監Barry Langridge的演講主題正正就是「政府與廣播機構」。

對我這位剛穿越「愛國熱氣漩」來到菲濟的香港客，Langridge演辭中最提神之處，莫如其「危險字眼一覽」。Langridge敬告各傳媒同業，假若當權者或政客用上以下那些字眼，敬請諸君小心：

一、國家利益(National Interest)：Langridge認為政府或政客口中的國家利益，其實十之八九是他們自己的利益。

二、國家安全(National Security)：Langridge認為當形勢對政府或政客更為不穩時，「國家利益」一詞升格為「國家安全」。這類情況尤以在當權者地位不穩或選舉前夕出現。

三、敏感(Sensitivities)：任何一個社會都有其敏感話題：宗教、種族、性別等等。傳媒人偶一不慎，可能會招來口舌之爭；Langridge認為這些紛爭在任何社會都存在，但單憑傳媒報導而激化這類敏感話題的例子實在少之又少，除非那些傳媒根本由某種種族、宗教或利益人士操控。

四、愛國(Patriotism)：想不到來到菲濟，還會聽到「愛國」論。不過這回Langridge卻是要提醒同業，特別是公營廣播機構，當聽到這個字眼時尤其要保持冷靜。「愛國」、「叛國」等字眼，不論在內戰或兩國交戰時均大派用場，若傳媒報導「我方」不利消息，分分鐘會被扣上不愛國，甚至叛國罪名，但Langridge提醒各位同業，在眾人皆醉之時，新聞工作者更應獨醒，因為新聞守則在和平或戰爭時，其實都是那一套，只是在戰爭時要緊守那一套相同的新聞原則，往往比在和平時更加困難。

就是因為英國廣播公司多年以來，在不同牽涉英國政府利益的事件上都扮演鞳w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新聞工作者角色，演譯上述字眼時更覺鏗鏘有力。香港人和香港傳媒雖然面對颻輕鉹悀挶s款的政經變化，相比起英國人和英國傳媒經歷過的蘇彝士運河危機、福克蘭戰役或最近的「伊拉克門」，其刺激程度還是有一段距離。

四天會議完畢，往飛機場回港的路上，一棵棵棕梠樹在往後退，此時此景倒發覺菲濟其實並不陌生，南非、英國抑或斯里蘭卡亦非想像中遙遠，來自五湖四海的同業們，要面對的種種問題和挑戰，畢竟還是差不多吧！

十四小時穿越大氣，再次投入香港的愛國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