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新聞媒體──廢墟中的呻吟

　　最近英文《聖彼得斯堡時報》有一篇對俄羅斯新聞從業人員調查的報導，給該國已受眾人詬病的媒體毫不留情的描繪出一副潦倒落破，人窮志短的畫面。當地一所社會學研究機構在今年三月至五月全國性調查了四百個新聞記者，其中有百份之十二「經常」撰寫有償新聞報導，百份之十八「偶而」為之，百份之三十七承認至少做過幾次。

　　「在俄羅斯要操縱媒體太容易了。」負責調查的一位資深社會學家說。「不能怪這些人受不起誘惑，他們實在太窮了。」

自由經濟的考驗

　　在新聞行業隊伍中，多數人認為媒體影響力薄弱，而且每況愈下，所謂的「無冕王」之稱不過是自我陶醉的話。不及一成的記者相信他們的報導會引起當權者的注意。

　　聖彼得堡大學一位新聞系的教授說，他的畢業生出去沒多久，發現他們人微言輕，螳臂擋車，與其碰壁，干脆不做企圖改善國計民生有關的報導，免得自找沒趣。新聞記者本身也不團結，多半的人甘心與政權同流合污，只有少數人還存著一點理想主義。

　　這十年來，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建立新的媒體秩序，取消極權式的新聞控制，由市場經濟主導運作。媒體驟然斷奶，失去國家補助，立刻要依靠廣告與銷售來維持，在這段時間裡，俄羅斯經濟混亂，惡性通貨膨脹，報業渡日艱難，除了有外資進入支持的幾家報社，其他難以維持，關門歇業的甚多。難怪一些報人感嘆自由市場經濟的考驗比當年蘇維埃的監控更難招架。

媒體操縱民意

　　除了平面媒體外，最有大眾影響力的廣播與電視都集中在國營機構或是寡頭鉅子手中，成了他們操縱政治的工具。在一九九六年葉利欽總統要競選連任，年初一般選民對他的支持率低達百份之六，幾個巨頭在瑞士聚會，決定傾全力以傳媒的力量建立民意支持葉利欽。俄羅斯百份之八十五的民眾由電視受取新聞信息，唯一的民營台ＮＴＶ由古辛斯基擁有，國營電視也由另一大亨白列佐夫斯基所控制，加上他們手下報紙雜誌推波助瀾，結果葉利欽以百份之六十得票獲勝。其後為普京選舉造勢的也是這一幫人。

　　古辛斯基在發跡之前是個戲院的經理，白列佐夫斯基是個倒賣進口車起家的，他們能以媒體操縱民意嚐到權力的滋味，想要誰當總統，就能讓誰當總統。新聞媒體對他們來說完全是一種工具，一種達到政治目標及獲取經濟利益的手段。

　　古辛斯基在幫助葉利欽連任後，以他負債纍纍的莫斯媒體(MOST MEDIA)集團為抵押，向國營天然氣公司借到二億六千萬美金貸款。普金去年當選總統後，整治財政稅收是其主要任務。天然氣公司每年營業額佔俄羅斯全國國民生產總值的百份之八，是稅收的大宗來源，也是歷年來國有資產流失極為嚴重的機構（目前國有股僅佔百份之三十八）。普金是否持續葉利欽時代的姑息，或是真正大刀闊斧的整頓貪污，成了全國矚目的焦點，古斯基的欠債問題也就浮出水面了。古氏在西班牙被俄政府通緝，差一點遭到遣送之危。

　　美國傳媒鉅子、ＣΝＮ創辦人特納領頭的一群投資人願意拿出三億美金替莫斯媒體還債，保持莫斯媒體屬下的ＮＴＶ獨立。然而天然氣公司總裁指出替莫斯媒體還債，只能取到ＮＴＶ百份之十九的股份。而且去年十一月古辛斯基已與德國銀行簽署協議，出售有關資產以償還債務。後來特納拿錢解危之議不了了之，但是美德財團的介入多少影響這兩國輿論明顯傾向古辛斯基，把這場糾葛形容成新聞自由與政治強權的鬥爭。其他國家以英法為代表，對這種產權債紛抱著隔岸觀火的態度，不輕易將新聞獨立的大話題捲入討論之內。

建設新聞獨立

　　六月初在港召開的世界報業協會年會上，俄籍的協會董事阿巴夫（E. ABOV）說新聞獨立自由是需要社會、經濟、文化、法制各方面配合。俄羅斯報紙、廣播、電視，雖然取消了所謂新聞審查，但是政府要干預非常容易，只要傳出一聲：「把你們過去幾年的報稅記錄拿出來看看！」就足以嚇住所有的老總，使他們乖乖就範了。如何整治從上到下的腐敗是關連全社會文化的問題。他同時提到俄羅斯新聞行業本身素質低下，可信度在過去十年一再下降。「從社會一般人來看，新聞媒體不過是個政治權力的工具，從業人員只要想拿錢，什麼假話都說的出來。」

　　另外與會的古寧（G. KUNIN）是英文《莫斯科時報》的創辦人之一。他說ＮＴＶ經營七年來，自始至終從來沒有所謂新聞獨立，依靠政治資助，被老板牽著鼻子走。在財政上無法自負盈虧，就沒有說話權。但是不靠外資而能生存的本土媒體真是寥寥無幾。

　　從長遠說來，法制的建設與行政措施使俄羅斯新聞業達到養廉的地步是可行的。阿巴夫指出西方媒體嚴批普京，然而在這一年中，他的若干舉措對俄羅斯媒體健全發展會有深遠的影響。其中之一是企業在廣告費上支出的免稅額逐漸增加，去年三月起由百份之三提到百份之五，今年又增加到百份之七點五，刺激企業在廣告上的投入，增長媒體的收入，逐漸擺脫處處伸手要錢的景象。

　　「普京和所有的政客一樣，喜歡媒體捧他。媒體攻擊他，他聽得不好受，也想控制輿論。但是他所做的事，對於建設新聞獨立是會有實質影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