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奬典禮舉行前夕所引發的話題、事後所爆發的風波,特別是針對電影《十年》獲獎的爭議,使「 本土電影 」這個議題再度成為焦點。何謂「本土電影」? 有說應是關於香港的故事;有說故事必須具有本土意識;有說該反映香港的整體社會氣氛,包括政治、宗教、文化潮流、或社會的焦慮等等;也有説只要是本地資金和本地製作團隊所拍的電影,就是本土電影云云。
其實港產片就是港產片,一直不須要特別界定,直至2004年香港跟內地簽訂了CEPA (《 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正式開展了中港合拍的商機之後,才令香港電影人意識到無論合拍與不合拍,香港電影必須清楚自己的定位與特色。只因為中港兩地的文化差異, 合拍必然要顧及兩地人民的口味,令部份的香港特色模糊化了。
隨著北上尋找合拍的香港製作公司越來越多,港產片面向的市場朝內地傾斜,真正以香港觀眾為主體的電影逐漸減少,近年便常有中港合拍的電影在內地大收,在香港反應卻迴異。例如《捉妖記》,內地票房廿四億人民幣,本港票房不到九百萬。劉德華主演的《失孤》和徐克導演的《智取威虎山》,在內地反應不俗,但在香港反應平平。今年三月中在一個探討港產片的論壇上,臺下不只一個觀眾表示,看不到《智取威虎山》的可觀性在哪裡。
具有濃厚香港氣息的港產片
港產片而具有濃厚香港氣息的電影,近年有2010年的《打擂台》,但更多人談論的卻是2013年由黃修平執導的《狂舞派》,不單是久遺了的本土青春派電影,更被認為是拍出了後殖民地的年青人如何找到自身身份。事隔兩年,在市場上湧現的本土故事更多。
今屆角逐香港電影金像獎除了《十年》預視香港十年後的政治生態環境,還有取材自真人真事的《五個小孩的校長》。同樣獲真實個案啟發的還有《踏血尋梅》,追溯兇案背後受害人與行兇者的內心世界。《那一天我們會飛》是九十年代中學校園生活的寫照。《王家欣》是以坪洲為背景的愛情故事。至於《暗色天堂》,則罕有地踏足宗教這塊禁地,借一個本地教會的牧師和女助手之間的曖昧關係,探究人性的陰暗面。
儘管這六部作品並非全都角逐最佳影片,卻都各有特色,本土味濃厚之餘,還透着一份對社會的關懷,是過往的港產片不多見的。例如一場爭取雙普選的夢落空,香港人下一步可以做什麼的《十年》之《自焚者》,導演周冠威就曾表示他絕非鼓勵別人自焚,但要改變現時的政治生態,自我犠牲可無法避免。《五個小孩的校長》中的呂校長辭任精英幼稚園老師,寧去當月薪四 千五元的鄕村幼稚園校長,正因為她願意自我犠牲,於是五個學童有書讀。
《踏血尋梅》的社會關懷,則落在被害少女和行兇者身上。殘酷血腥的兇案背後,揭示更多的是被害的援交少女和行兇者的內心世界。在中港矛盾明顯加劇的今天,導演處理新移民援交少女的手法,倒是寄予同情。她與任職貨運工人的兇手同是社會上横遭白眼的人。因為多了這份關懷,令整部電影更加玩味。
《那一天我們會飛》描寫的那對七十後夫婦,是中年中層中產的所謂三中人士,從香港經濟剛起飛的年代走過來,年輕時的夢想已被現實磨蝕得一乾二淨,昔日的學生時光和對老同學的思念令他們得到領悟,結尾開心放飛機,寓意延續夢想,曲線寄語香港人勿言放棄。
《王家欣》則企圖透過坪洲一個憨直少男的癡戀故事重拾九十年代的香港情懷。在一個沒有互聯網與Facebook 的年代,男主角四出訪尋僅邂逅了片刻的女孩,卻忽略了身邊真正喜歡他的人。這部原本可以很清新脫俗的青春愛情小品,不巧碰上演員演技生硬,編與導工夫又都未夠純熟,成績強差人意。
同樣是男女之情,《暗色天堂》的着眼點是人性,講述一名牧師與他的女助手女熱吻之後被控性騷擾。香港的基督教團體曾於2014年做過一項關於教會內性騷擾的調查,結果顯示有一成人認同香港的教會存在性騷擾的問題。報告顯示常見的性騷擾是不受歡迎的身體接觸,例如「觸摸、抓捏或故意摩擦他人的身體」。《暗色天堂》涉及的性騷擾案,是嘗試透過局中人的對質和自辯,揭露那潛藏在人心底的罪惡根源:驕傲、迷色、嫉妒、憤怒和撒謊。戲中那場法庭審訊該是全片高潮,可惜控辯雙方的盤問和對質還有場地的設置也攪錯了,未知是否為了營造戲劇效果,抑或導演沒有做足資料搜集工夫。
電影創作應毫無忌諱
誠言,論片種和題材,以上幾部參選的港產片都各有可取。過去政治和宗教是港產片較少觸及的議題,《十年》和《暗色天堂》在這方面無異令人耳目一新。論票房,《五個小孩的校長》僅次於《葉問3》成為去年全港賣座亞軍,收四千七百萬。2012年同樣改編自真人真事的《桃姐》當年票房也不俗。反映過去只有警匪、功夫、恐怖鬼怪等主流的電影才能吸引觀眾進場的情況下,感人的真人真事電影隨時異軍突起。
本屆金像獎頒奬典禮喜見「三新」:新導演、新演員、新話題。期望這個新氣象翻起電影界一股紥根本土的新浪潮。正如爾冬陞以金像獎董事局主席身份於場刊上撰寫「主席的話」,借「毫無忌諱」一語形容參選作品《十年》一樣,電影創作本來就應該毫無忌諱,要忌諱就讓忌諱自身去忌諱個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