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和我們

2004-01-15
香港電影之父黎民偉早年從事紀錄片製作,具歷史價值。
電影電視的誕生,對人類來說是一件大事。特別是電影電視對影像和聲音的紀錄和保存,實現了人類千百年來要「把時間留住」的願望。電影膠片和電視磁帶所紀錄的人物和歷史事件,通過放映,給觀眾產生一種彷彿是「回到從前」的幻覺。也正是這種紀錄真實的影片,使後來的人能形象而具體地瞭解到這充滿?動盪的二十世紀是怎樣走過的。

有許多事情是值得紀錄的,是不應當忘記的,儘管人類已經有了文字的紀錄、繪畫的紀錄、攝影的紀錄,但它們遠不像電影電視那樣有形有色、有聲音有運動,那樣生動而富有魅力。


對現實的描述

電影的初始形態就是紀錄片,雖然那時格里爾遜還沒有對紀錄片作出定義,但盧米埃的《工廠大門》和《火車進站》,以及早期的旅遊風光和探險類的短片,已經開始了對自然和人類社會進行紀錄了。這種通過電影鏡頭的「對現實的描述」有?極大的魅力。是法國導演梅里愛把劇情元素和表演引入了電影,才使電影分為劇情片和非虛構片兩大類。經過多年的創作實踐,非劇情片中的新聞片、紀錄片和專題片又作出了區分。隨?劇情片的發展和電視的普及,人們的興趣轉向了故事片和電視劇,紀錄片基本上退出了銀幕,改由電視上播放,也是出於商業的原因,電視台的「黃金時間」全為劇情片所佔據,紀錄片被擠壓到無人知曉的角落,逐漸被人遺忘了。二零零二年曾有人對北京高校作調查,竟有半數以上的大學生不知道紀錄片是甚麼。

但是法國著名導演戈達爾卻清醒地指出:「新聞片、紀錄片是最高尚的片型,因為它不追求短暫的即時性而是追求永恆。」的確,有太多的劇情片是追求短暫的即時性、「立竿見影」的功利目的,特別是商業片和政治宣傳片,它們不會給未來留下更多有益的東西,很快便成為過眼的?雲。相比之下,那些終年奔走於荒蕪人跡的地方的自然紀錄電影創作者們,他們在默默紀錄?那些對人類未來是至關重要的內容。

例如我們都很熟悉的《動物世界》,英國BBC拍攝野生動物已有五十多年的歷史,為世界留下了大量珍貴的資料。據學者的研究,隨?地球生態環境日趨惡化,每天都有若干物種瀕臨滅絕,這些紀錄動植物的紀錄片,或遲或早終將成為地球生命的「活化石」。由於自然類紀錄片的播放,向人類發出了警告和吶喊,人類才能清醒認識保護環境的重要性,從而制訂可持續發展計劃和保護生物的多樣性,懂得了人物關注其他生物也正是關注人類自己。

紀錄片的創作,需要大量的資金和人力物力的投入,但它的價值卻是難以估量的。聯合國對世界自然遺產和文化遺產的保護公約中,提到了這些遺產的「無可替代」價值是很重要的,我認為在這些遺產中還有許多也是「不可再生」的,因此通過紀錄片紀錄一些行將消逝的民俗或儀式儀軌,也是對歷史的一種保存。


紀錄片是面鏡子

香港電影之父黎民偉先生,早年從事紀錄片創作,他所製作的影片《勳業千秋》(又名《建國史之一頁》)、《淞滬抗戰紀實》,為後人留下了孫中山先生出巡粵東、國民革命軍海陸空大戰、為統一中國所進行的北伐戰爭,以及一九三七年「八.十三」日軍進攻上海,中國軍民英勇抗戰的歷史畫卷。這一類題材的故事片、電視劇為數不少,不管它們製作得如何的精良、場面多麼浩大,演技多麼高超,它們都無法與黎民偉先生紀錄片的文獻史料價值相媲美。紀錄片所紀錄的內容也是「不可再生」的,因為時間不可逆轉。

美國導演斯比爾伯格拍攝了極富想像力的《侏羅紀公園》,但是如果電影早早發明,如果有人拍下了哪怕只是幾秒鐘的活?的恐龍鏡頭,那麼牠會比故事片中用了巨資和高科技製作的恐龍更有價值。也許這位大導演意識到紀錄片真實和不可替代的價值,在他的故事片《舒特拉的名單》大獲成功之後,又拍攝了紀錄片《掙扎在死亡線上》,採訪了一批法西斯死亡營中的倖存者。這兩部作品相互呼應和補充,同樣引起了世界的轟動。

當然,歷史沒有「如果」,蠻荒時代也不可能有電影,但在文明創造了電影電視的今天,我們是否應該問一問,我們如何去發揮電影電視的紀錄功能,為未來留下一些甚麼呢?

故事片是以創作者為中心所營造的一個夢幻世界,紀錄片則是「對現實的描述和有創意的安排」,並且特別強調它所表現的內容必須是有現實依據的。它告訴觀眾,過去發生過甚麼和現在正在發生甚麼。我們說歷史是一面鏡子,要以史為鑒,而紀錄片正是一面鏡子。是紀錄片能使人類清醒地面對未來。


突破人的局限

紀錄片延伸了人的記憶,喚起了人的情感。我三十年代末出生在香港,五十年代初離開,幾十年後回來,一切全都變了。去西環海邊找我的母校漢華中學(附小),不見了;又去山市街學士台看我的舊居,也拆了;母校竟遷到了此地,真可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夢如幻。香港電台電視部製作了兩套紀錄片《集體回憶六十年代》和《集體回憶七十年代》,使我追回了許多少年時代的回憶和美好情感,我相信也同樣激動?那些年代曾生活在香港的人們。歷史前進的軌跡,正是需要紀錄片去填充的。

也是由於有了紀錄片,它延長了人的生命、突破了人的局限,豐富了我們的知識,提高了我們的審美能力。是紀錄片鏡頭帶?我們到了難以到達,甚至是不可能去到的地方,去南北極、登喜馬拉雅峰、下到深海觀海底世界、乘人造飛船遨遊太空,既有宏觀世界,又有微觀世界。

世界上有遠見的國家的電影電視製作人很重視紀錄片的創作,並引入歷史學、自然科學、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藝術學等多種學科知識,製作出內容及形式都很優秀的紀錄片,通過電視播放來提高國民質素。

很多大學也開設了紀錄片課,培養創作和理論人才。此次應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之邀,前來講授紀錄片創作課程。令人欣慰的是,在短短的幾個月中,同學們已經製作出一批無論在思想認識和藝術感染力上都有一定水平的作品。

紀錄片創作中始終強調的,是生活改變了我們,一如日本的小川紳介所說的「紀錄片是拍攝者和被拍攝者共同創造的世界」,因此,我是和我的同學們一起分享?紀錄片創作的快樂。

我在這?G重提一個電影歷史上最古老的片型紀錄片,只是希望它不被遺忘,而有更多的人去關心它、發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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