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緣傳情,三十不離

2006-08-15
 
  光陰似箭,就要退休了,我不能免俗記些感慨,一則備忘,二則借此機會向學生、同事和朋友說聲謝謝,謝謝他們的包容、支持和愛護,使我們一家在香江渡過了愉快而豐盛的三十一年!
  很高興我選擇了香港中文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和香港浸會大學傳理學院作為個人學術生涯的起站和中點站。中大十六載的教學、研究和行政提升了我的學術和眼界,為我在大學的事業奠基,接著我到澳大利亞昆士蘭大學新聞學系任職,在那兒渡過了愉快的三年半,也補充了我原先只有北美教研經驗的國際視野。一九九五年一月,抱著理想兼返港會友的心理,我應聘出任浸會大學傳理學院講座教授兼院長,我就這樣回流香江,而且沒想到一任就是七年又八個月,比我在中大任新聞傳播學系主任還多出了兩年八個月!

學術生涯的起點與中點站
  在一九七五年,中大也剛搬入沙田校園還不到一年,老師、學生不多,全校至多只有四千人。校園的林木不密,新亞和聯合書院的山頭更是童山濯濯,建築物也稀稀疏疏,剛改名的新聞與傳播學系設備幾乎「全無」,老師只有五、六位,一班學生也只二十名左右。在中大,我辦公的第一個地方在總圖書館的地下室(現在是停車場),昏昏黑黑的照明,真有點像從事「地下工作」!後來碧秋樓第一期落成,我們搬了進去,才算「得見天日」!不到兩年,我們又搬到新亞書院人文館,先是在一間可以眺望吐露港的辦公室,在寒流來的時候,穿了綿襖、開了暖氣,依然覺得寒氣逼人。一九八六年夏我出任系主任,我又搬了一次辦公室,一直到一九九一年六月底我們遷居澳大利亞為止,我都在這間陽光充沛、溫暖如春的辦公室渡過。
  在中大,我做過研究員、講師、高級講師,擔任過研究中心副主任和系主任等行政職務;此外,我和內子還做過新亞書院志文樓的舍監,離任時宿生會還送了個似乎「褒貶兼具」的「威鎮志文」紀念牌給我們夫婦。
  作為個人學術生涯的起站,中大的教研環境提升了我的視野,也讓我交了許多良師益友,優美的校園更為我們一家提供了「全息的」(holographic)生活環境。一九八九年五、六月,大陸的民運及中大師生的熱烈響應,為我們全家上了堂活生生的民主愛國課,我們和香港居民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怒、一起怕!充滿希望的民運以和平始而以屠殺終,改變了不少國人的命運,許多港人選擇「一走了之」,我們也捲入了移民潮!一九九零年秋,昆士蘭大學新聞學系聘我為教授,次年七月我們舉家遷居澳大利亞布里斯班市。布市氣候宜人,昆士蘭大學在聖露西亞的校園典雅清麗,春天(十月)紫花樹jacaranda盛開,大學池旁更是遍地落英,叫人留戀。我和昆大新聞系的師生相處融洽(一直到現在我都是該系的榮譽教授),內子則在大學教中文,孩子也先後入讀昆大,一家人可說愛上了美麗的「袋鼠國」,我和內子也有意在澳大利亞退休。然而,香江的朋友,加上一九五零年播下和已培養出來的「香江情種」卻催促著我,叫我回應浸會大學招聘傳理學院院長的廣告。於是,一九九五年元月二日,我加入了傳理學院,一眨眼就過了十二個年頭!

革故鼎新,學與術並重
  對浸會大學和她的傳理學院我並不陌生,深知傳理是浸會大學的「招牌」學科,當了院長,不少朋友常問我的一個問題便是「秘訣何在?」我總回答說「前人種樹,後人乘涼。」這不是客套謙虛,而是實話,因為沒有早年教師的辛勤和優秀校友的建樹,也就沒有今日的傳理學院。九十年代中以前,浸會大學以大學本科教學為主,九十年代中以後,才逐步在研究教育上著力,傳理學院也不例外。院長任內,「革故鼎新」是我的施政方針,在學院過去於大學本科重職業技能的傳統上,我加強了學和思,將課程從只重術變成「學與術並重」。過去教學是學院教師的唯一重任,如今教學之外還要研究,而且還要研得好。教、研並重也是我院長任內推動的核心政策,有僅以術見長的同事不同意我,有的還反對我,有些升不了級的同事還在背後或當面批評、指責我。回首過去,展望將來,我依然堅信大學不可以只教不研,大學裡面能教能研又能服務的同事所在多有,他們得到獎勵,理所當然。只教不研或教優而研缺的同事,沒理由要求用不同、或更低的評審標準,否則這不能叫公平,更非大學之道!

新傳系三十年變遷
  一九七五年我加入中大時,新傳系剛轉為四年,大概只有六十名大學本科生,兩年後開辦哲學碩士班,只收了四名研究生。一九九一年夏,我離開中大時,新傳系已有近一百七十名大學本科生,哲學碩士生已有十名。今天,新傳系早已成了新傳院,有兩百四十名大學本科生,二十多名哲學碩士、博士生,授課式的碩士課程有五種之多,約兩百五十名學生!我一九九五年初到浸大傳理學院的時候,學院只有一名哲學碩士生,到了千禧年,學院的研究式碩、博士生已有十五名。一九九六年九月,以「綜合傳播管理」 為授課核心的文科碩士班開課,今年是十週年整!目前學院共有四種授課式碩士班,在學的碩士生也從十年前的二十名增加到一百四十多名研究生,加上四百五十多名大學本科生,浸大的傳理學院也長大成人了!一九九零年秋,在中大就讀的兩位復旦大學畢業生成了來自大陸最早的傳播學研究生,今天,在兩大就讀傳播學的大陸研究生至少佔全體研究生的三份一,使學生的組成變得多元,在課內外豐富了學生的眼界和學習。
學生人數增加是眾多變遷中最容易見到的,無論在中大或浸大,香港回歸非但沒有嚇退年輕的學生,新聞傳播卻成了「顯學」,若非名列前茅,根本摸不著、進不了新聞傳播學院的大門!中大的新聞傳播學院向來就「學研並重」,一九九一年,首次兩岸三地傳播學術會議在中大召開,開與內地傳播學界交流之先河。如今,兩校的學術交流對象已跨出台灣和大陸,穿洲越洋,遍及美歐。在浸大十二年中,傳理學院的學術也有了精進。剛來的時候,具有博士學位的教員不到二份之一,如今沒有博士學位的已屈指可數。教學和研究並非對立,向來是相輔相成的,我初上任的時候,仍有同事懷疑研究的意義,現在則已絕無僅有了!
  近二十年內,中大新聞傳播學院和浸大傳理學院召開了不少地區性和國際性的學術會議,每年有一個、甚至數個。兩間大學的新聞、傳播學院召開學術和專業的會議,教授們出席學術和專業的會議,一則可使同事和來自各地的同行交流、切磋,再則也大大地提升了學院的聲譽。如今,無論是在香港、台灣、大陸或海外,中大新聞傳播學院和浸會大學傳理學院已經頗具名聲,報讀兩間大學本科或研究院新聞、傳播學課程的外地學生以及來兩院訪問、講學的學者越來越多,都是明證。
香港的大學本科學程只有三年,這是不夠的,好在數年後就要改回四年了,雖然太慢了些,方向則肯定是正確的。在研究教育方面,香港分為研究式和教學式兩種,前者碩士學位讀二年、博士讀三年,可領取政府的獎學金,後者只有碩士班,全職讀一年,兼讀讀兩年,且自負盈虧。我對此硬性分法和規定求學年份長短深不以為然,難道研究式的碩、博士生就不該上課而教學式的碩士生就不該研究?據我所知,在辦學有成的外國大學是沒有這種僵化分法的。在香港,有些大學並不全依足此模式,我認為香港應該認真思考,革新這種已落伍的一刀切研究教育制度,並作通盤的系統檢討,使研究教育的素質再上層樓!

高等教育應高瞻遠矚
  在長達三十一年的大學生涯裡,我從事教研和兼行政工作的時間大約各半,真能令我心動的是「老師」和「教授」的身份,至於「系主任」和「院長」,那只是工作需要。回頭看,系主任和院長的頭銜是一時的,老師、學者和教授才是永恆不朽的!行政乃必要之惡,操心、吃力、費時兼不討好,且妨礙個人的教研。和十年、二十年前比,大學行政變得繁雜非常,這固然是社會變遷和全球化的影響,但和其他各地比,本地高等教育行政之繁雜則似乎又有過之而無不及!
  香港原本只是塊大石頭,能從小漁村發展成世界級的大商埠,開放和包容功不可沒。香港的大學能取得今日的成就,也得歸功開放和包容,大學教授來自五湖四海,擇優而任,華洋並用,各教所長、各研所專,而百家爭鳴,思想撞擊而不攻擊,為創造發明提供肥沃的土壤。香港的大學歷史不長,成就不少,假以時日,當能續攀高峰。
  近十多年來,香港高等教育發展迅速,有不少急功近利的舉措,以前大學同仁只要埋首教研,如今教研之餘,除了應付政府的各種評鑒,還要搞宣傳、公關。其實,這些表面的虛功夫,嚴重侵蝕教授教研和與同學交流切磋的時間, 也予人評鑒好、多上報,大學就辦得好的假象與錯覺。「尖子」當然應該是教育和培養的對象,但教育中等資質或頑劣的學生也不可疏忽,前者的成效顯而易見,後者的成效則隱而重大,對社會言,兩者皆不可缺!社會和傳媒本就喜歡就大學和大學生評頭論足,但教育當局白紙黑字地標籤大學和學生,則非「有教無類」的教育之道。高等教育本應少食人間煙火,多點特立獨行,才能高瞻遠矚,批判進取!不幸的是,如今課程設計向實用掛帥傾斜,教師、學生多受人間煙火熏陶,實非已十分重商、重利的香江之福。政府高教決策當局,真得該好好思索,重利輕義和只講短期成效的教育指導思想,不利香港各大學的科研發展,也不利香港的整體發展!

見證香江傳播教研茁壯發展
  六歲多時我離開大陸,在台灣成長、就學一直到讀完研究院赴美留學共住了近二十年,在香港居住、工作則近三十一年,對兩岸三地有著深厚的感情,三地的治亂、進退都能牽動我的心弦。我非常慶幸,能利用香江的特殊位置,為兩岸的新聞傳播學術界做了點橋樑的工作。在中大十六年,我們的孩子開心地成長了;在浸大十二年,我們的孩子快樂地成家立業了!中大和浸大是香港新聞與傳播教育的重鎮,我非常榮幸先後在兩校服務,參與、見證了這兩間大學及她們傳播學科的茁壯和發展,親睹兩校對香港傳播教研的貢獻。在中大,我任系主任,差不多是「無為而治,坐享其成」;在浸大,我擔任院長,面對大學轉型與提升,我則「革故鼎新、苦甜兼嚐」。對香江、中大和浸大,我有著深濃的情意,懷有無限的謝忱!在我的記憶裡,香江、中大和浸會比重都很大!退休了,內子與我將會離開我們喜愛的香江,回到我們也熱愛的台灣,以便就近照顧內子的父親和我母親的晚年。回到台灣,我將「退而不休」,新學年度起續在母校國立政治大學傳播學院新聞系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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